蔚国京师,南城!
离城门洞还有半里地,有一座颇为气派的宅子——陈府。
紧挨着陈府的是一座老破小的土地庙。
之所以说老破小,是因为这庙子年代确实久远,不知道何年何月建造;
小却是这庙没有前殿后院,高不过一丈五,只有一座土地爷的神龛;
没有和尚道士打理,自然没有修葺庙宇的香火钱,破也就有了破的道理。
但是城南这片的百姓都对着土地庙供奉的土地爷交口称赞,说这他老人家天天上班值日,极为灵验。
而城北、城西的人却时常讥笑:你们这土地爷真要灵验,也不至于自己家被人强占了去,而本尊却偏居一隅。
城南“人瑞”言道,这陈府地址原是一座大庙,估摸着陈府先人,趁着前朝战乱,也不知道几时竟然拆庙建宅,干出这等有悖天理之事。
只因这陈家在有钱有势,朝中有些门路,加上城南本来一向都是平民区,朝中显贵不屑居于此地,更加谈不上侵犯到他们的利益,
而普通百姓惧怕陈府势力,自然也不敢声张惹事,眼睁睁就让这陈府在天子脚下抢占了一块好地去。
毁庙后神祇偶像不知所踪,心善之人在紧邻陈府侧门的空地上自费修建一座小庙,请来土地爷,只为守护城南的平安。
虽然城南居民没有人能说清楚这土地庙何年何月所建,但何年何月所毁倒是城南百姓都知道。
毁在什么时候呢?
大蔚,曲津五年,四月二九日卯时一刻。
为何,记得这般清楚?
那就得从这位登场的“夜香小哥”——姬二说起。
这可不是脏话粗口,这长相稍显丑陋,干瘪又瘦巴,拉着夜香板车的年轻后生正是姬二本人,只因他在家中,行排老二,所以大家才亲切地叫他姬二,就像普通人家叫武大、武二一样,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。
只是……嗯!确实吃了点姓氏的亏。
“姬二,姬二……”
姬二干猴儿身材与他身后板车上硕大的夜香木桶相比显得更加削瘦。
板车嘎吱嘎吱的响的着,穿梭在街道上,当他来到陈府侧门时,有人叫喊他名字,但姬二充耳不闻。
“你个臭拉大粪的。还给我装听不见是吧?”陈府的小厮从板车后面追了上来,嘴里还叫骂着。
说完,一巴掌甩在姬二脸上。
姬二委屈得想哭……
倒不是因为挨了这个比他年龄还小的小厮的巴掌,而没有面子。
是因为姬二作为一个穿越者为自己感到一阵悲凉:他妈的,我前世虽然是个外卖小哥,但也是黄袍加身,美食相伴。
人家穿越后非王即相,吃香的喝辣的,美女如云,再不济是个平头老百姓,日夜只为啃四书五经,但吃喝不愁。
我他么的可好,直接穿越成一个拉大粪的贱民。
前世负责为“进口”服务,这辈子倒是负责为“出口”选择出路。
还真是从嘴到肛门,一杆子插到底。
姬二也挣扎过也反抗过,可是没用,身份地位摆在这儿,无出人头地之法,他也无计可施。
每一次挣扎反抗,怒吼嚎叫一通,隔壁的王老汉都用刚刷完夜香马桶的手捧着他的脸说:“孩子,你们姬家就你一个独苗了。你莫不是得了什么癔病吧?”
每到这个时候,姬二就会挣脱开王老汉充满温情的双手。
用刚打出来的寒彻心骨的井水洗一把脸。
瞬间又恢复了理智。
他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,想充分调动可以调动的资源,力求在这个新世界也打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。
可举目四望,除了一间不遮风不避雨的草屋,和满院子臭气熏天的马桶,似乎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资源,思来想去只能在夜香上做文章。
不是说有志者事竟成吗?
于是姬二用食指和中指指天,暗暗发誓,不管风大雨大,也要活出新的自己,他先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要成为这天子脚下的——夜香王子。
收最多的夜香,赚最多的银子。
前世依稀记得黄浦江边也有一位叫华仔的帅哥,也曾发出类似的誓言,最后成功制霸黄浦江。
可他不是华仔,刚开始扩大经营范围,就遇上了成功路上的第一只拦路虎——陈员外。
这陈府的人极不讲究,陈府上下七八十口人,说好每月仅八钱银子的马桶清洗费,竟然连续赖账两个月。
几次姬二想上府理论,都被看门仆役赶了出来。
这次他狠下心,陈府不把银子结清,决不再收他家的夜香,让陈家的人当饭吃好了。
连着五天他都要么故意绕过陈府,要么提前半刻钟从陈府路过。
所以刚才小厮喊他,姬二就装着没有听见。
“你怎么打人?”
“你个不是抬举的东西,小爷叫你还敢装聋作哑?”
“我没有听见……”
“放屁!你没有听见?之前轻唤一声,屁颠屁颠就过来了。今儿个小爷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,你给爷说没有听见?”小厮仗着陈家威望,又是一个耳光扇过去。
这小厮心中也有气,因为这姬二,连着五天没有来收夜香,整个陈府的五谷轮回之物怕是要溢出来了,因此他也挨了管家好几顿捶打,所以今天特地起个大早在侧门口蹲守。
“你们陈府家大业大,还赖夜香钱,我今儿就不收你们的夜香。”姬二终于硬气一回,拉着板车就走。
两人正在挣扎,恰在这时,由远而近传来一阵“吧嗒吧嗒”的马蹄声。
等马走近一瞧,一个人趴在马背上似乎睡着了。
小厮一眼认出这高头大马,是自家员外的坐骑,那马背上着锦衣华服之人自然也就是他家主子。
小厮一把上前勒住了马的缰绳。
唤道:“爷!爷!到家了。”
这时候从侧门又出来几个小厮,赶紧将员外从马背上搀扶下来。
昨晚,喝了通宵花酒的员外,在温柔乡中被勾栏处女人房中喷鼻异香所包裹,突然这时,被这冲天臭味,瞬间顶开天灵盖,居然酒醒了大半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醒酒汤?味……味道如此……特别?”
“爷!这不是醒酒汤,这是夜香。”小厮赶紧回话,生怕老爷来了兴致去尝一口。
“混账……老爷我,还分不清吗?我问的是这醒酒汤是什么味道?”陈员外依然还是有些迷糊,确实也分不清。
陈员外两个胳膊分别搭在两个小厮的肩上,刚刚准备进院子。
忽然又来了精神头,折返回来问道:“说到夜香,家中几日不见收夜香的混蛋上门。你们再不把夜香给爷倒掉,仔细你们的皮。”
小厮赶紧说道:“老爷,这家伙就是负责给我们收夜香的。”
陈员外定睛一看,模糊有个人影,只是勃然大怒,冲着人影,狠狠的就是一脚。
“你个狗东西,今儿个敢不把府中的夜香收拾停当。爷就让你小子今天好好泡个夜香澡,老子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,混蛋东西。”
“那员外爷,也把欠我的收拾夜香的钱给补齐,言而无信是小人,我也是下苦的人,倘若不补,我绝不干活。”姬二压根就没有被踢上,只站在一旁,心想今日好不容易见到正主,得赶紧要钱。
一夜体力耗损过大的陈员外,因为刚才踢了姬二人影的那一脚,更是“元气大伤”,很是萎靡,本想就此作罢,赶紧回去歇息,没想到这个家伙竟敢要强耍横。
“反了天了?竟然还有人敢不听我的话?”陈员外不由怒从心头起。
“我就不!今个不收到倒夜香的钱,你们的夜香就留着自己个享用吧!我讨要工钱被你们赶出来好几次,不给工钱,就想要我干活?凭什么这么欺负人?”说完转身就打算走。
陈员外被一个贱民如此一顿抢白,气得酒又醒了几分。吩咐左右两个小厮架着他的胳膊。
拿出几个时辰前吃奶的劲儿来,这次看了个真切,使出全力双脚狠狠的踹在姬二的背上。
姬二直接飞了出去,整个身体砸向土地庙,脑袋正好撞到神龛上,竟将土地爷的神像撞飞。
这可怜的老破小土地庙就在曲津五年,四月二九日卯时一刻,倒塌了。
姬二的头被倒塌的小庙残骸掩埋起来,不多时,一片鲜红。
共工怒撞不周山,导致华夏西高东低,决定了地理图谱。
姬二他不知道,他这一撞,改变了无数苍生的命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