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流火，蝉鸣噪得人心发慌。
李砚是被一阵刺鼻的药味呛醒的。
他猛咳着撑起身子，额头的冷汗顺着下颌砸在青布被面上。
记忆还停留在三小时前——东南亚雨林里，他带着小队执行跨国缉毒任务，突然踩中了伪装成腐叶的诡雷。
爆炸的气浪掀飞了他，再睁眼时，眼前的雕花床幔、褪色的檀木妆台，还有那株斜斜探进窗的老梅树，全陌生得离谱。
阿砚？
软嫩的女声从门口传来。
李砚抬眼，便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端着药碗站在那儿，发间只插了支青玉簪，腕上的银铃铛随着动作轻响，可是头疼得厉害？
大夫说你落水受了寒，这药虽苦，喝了能...
你是谁？李砚脱口而出。
姑娘的手猛地一颤，药碗里的褐色液体溅在青石板上，阿砚你......她眼眶瞬间红了，我是苏绾啊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绾绾？
前日你在护城河边背我捞落水的药篓，自己掉进去了......
李砚盯着她泛红的眼尾，喉结动了动。
前世他是特种部队兵王，最擅长从微表情里读真相——这姑娘眼底的慌乱和委屈，不像是演的。
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，掌心有层薄茧，指节比前世略细些，腕间还系着半旧的红绳，绳结是他熟悉的平安扣样式，是母亲生前常给他编的。
我......李砚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，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——大晟朝，国子监监生，父早逝，母为宫中尚药局女官，幼时与女帝秦昭有双圣婚约。
还有苏绾，医仙苏明远之女，两人从小在尚药局后巷的药罐子里泡大，他总偷她晒的蜜饯，她总揪着他耳朵灌苦药。
穿越了。李砚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。
特种兵的冷静让他迅速压下震惊，他扯了扯嘴角，逗你的，头是有点昏，绾绾的药我哪敢不喝？
苏绾破涕为笑，端着药碗凑过来：就知道你又耍我。药汁的苦顺着舌尖漫开，李砚却尝出了点蜜枣的甜——前世执行任务时，他总靠嚼压缩饼干撑着，哪曾被人这样细心照顾过？
第二日辰时三刻，李砚站在国子监门口。
朱漆大门上太学二字被晨露浸得发亮，他摸着腰间的监生鱼符，听着门内传来的读书声，忽然想起前世在军校晨跑时的口号声。
正出神，肩头被人重重一撞。
没长眼？锦袍少年甩了甩广袖，腰间的和田玉坠子撞出清脆声响，国子监是你这种野种能进的？
李砚踉跄两步，抬头便见赵承嗣——赵国公嫡子，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。
原主记忆里，这小子总爱拿他母为女官，父死无碑的身世开刀。
赵世子这是又吃多了？李砚抹了把被撞歪的头巾，语气懒洋洋的，冲撞监生，可是要扣月例的。
周围围了一圈同窗，有几个跟着起哄：赵公子教训得是，没爹的孩子就是没规矩。
李砚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。
前世他能在雨林里徒手搏过毒蟒，此刻却生生压下了揍人的冲动——他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监生，硬碰硬只会落人口实。
装什么镇定？赵承嗣上前一步，脚尖踢翻了李砚怀里的《礼记》，听说你那便宜娘在宫里也快失势了，女帝的婚约？
呵，天家哪容得下两个主子......
话音未落，李砚突然弯腰去捡书。
他的指尖擦过青砖缝里的碎瓷片，前世训练出的敏锐让他注意到赵承嗣靴底沾着星点墨迹——那是藏在袖中的小抄被汗浸透了。
赵公子急什么？李砚直起身子，随手将碎瓷片藏进袖中，倒是有些同窗，书没读明白，倒学会抄夹带了。
你胡说！赵承嗣的跟班王七涨红了脸，你......你有什么证据？
证据？李砚突然抓住王七的手腕，前世格斗术里的反关节手法用了三分力，王七疼得直抽抽，袖中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啪地掉在地上。
周围霎时炸开一片惊呼。
李砚扫了眼纸条上的内容——《春秋》策论的标准答案，墨迹还未干透。
他抬头看向人群外的身影，国子监祭酒张翰林正扶着石狮子站在那儿，三缕长须被风掀起，目光沉沉落在他脸上。
张大人。李砚弯腰捡起纸条，学生路过时见王七鬼鬼祟祟，怕是想在月末考时作弊。
张翰林捋了捋胡须，目光在赵承嗣和李砚之间转了转：王七，跟我去典簿厅。
赵世子，你也来做个见证。
赵承嗣狠狠瞪了李砚一眼，甩袖跟上。
人群渐渐散了，有几个同窗偷偷朝李砚竖大拇指，还有个扎着双髻的小书童跑过来帮他捡书：李公子好本事！
李砚摸着怀里的碎瓷片，嘴角勾了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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